林舒:塔记之正定
2016年开始拍摄佛塔系列——塔(Pagoda)。拍塔的过程,也是我反思与重新认识摄影的过程;在我所追寻的摄影逐渐滑向抽象与虚空的境地之时,拍塔将我重新拉回这个真实的世界。它让我再次回到了对物的关注,回到了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系,抱有好奇的状态去看这个世界,这是摄影最大的意义,而记录下这一切是摄影天然的属性。我希望像摄影术诞生之初那些怀揣梦想,热情搜集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早期摄影师一样,以更单纯的目光和笨拙的方式,不合时宜地望向塔。
塔记是我出行拍摄时写下的游记,属于这个拍摄项目的文字部分。它让我在每次拍摄之余有了一个思索和总结的机会,也让这个项目更为立体和丰富。
塔记,正定
20180916
今天坐绿皮火车去了久闻大名的正定,这可能是我坐过的最有素质的一节列车,没有人大声喧哗,没有泡面攻击,甚至没有熊孩子。最近经历了一些高素质的事件,比如在地铁上看到好几个人看书,在这负能量爆棚令人作呕的日子里让我感到一丝奇怪和慰藉。
四点多才到,不能正式拍摄了。我在附近随意地逛了逛,遇见了两座塔:凌霄塔和须弥塔,水准颇高。须弥塔是一座唐塔,经典样式,五点多时不开放了,但七点时免费开放以方便市民散步休闲,不过实际上里面没有什么人,当地人应该早就对此习以为常,但是对我来说简直天堂般美好,拍塔迄今,少有在夜晚漫步于塔园的经历,非常美妙。凌霄塔则是完全免费开放的,在一处街心公园之中,大概是因为塔才修建了这片公园。凌霄塔的样子更美,不过我有些担心角度的问题。
小城很怡人,街道整洁,路两边是大梧桐树,从商铺的招牌可以看出来是经过了大规模的整改,这也带来了一些副作用,很难找到有趣原生的店铺,吃东西也不太方便,缺乏商业的活力。塔都集中在城区,拍起来应该也很轻松,几乎靠步行就能完成,这对于在北京生活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奢侈。
诡异的是,很久没有做梦更不太做噩梦的我当天晚上做了个恐怖梦,自己开了天眼,可以看到鬼,但这并不是恐怖的地方,反而还挺开心的,看到了一个头上长角的学生和一个非常生气的侏儒女鬼。看的过程清晰可循。但有些场景比较像恐怖片,七仔(我的猫)受到了某种惊吓,一直匍匐在地上扭动行走;在一个很多人的聚会上王莲打碎了我们的鱼缸,她说赶紧把鱼煮了吧,然后大家很开心地吃了起来;还涉及到了亲人的死亡,但我不记得是哪个亲人了,整个场景非常混乱,像是另一种生活。是不是我感应到了密集的塔的神力?不知道塔在中国传统体系中是属阴还是属阳,我觉得大概是至阴至阳的。
凌霄塔,宋
须弥塔,唐
20180917
今天一天就把四座塔都拍完了,距离很近所以效率奇高,这样既舒适又高效的拍摄,今后大概不会有了。不过今天去凌霄塔时遭遇了一丝不快,让我昨天对正定的美好印象蒙上了一些阴影。我进入院内拍摄时工作人员居然说不让拍照,但是我昨天就拍了很多,差别只是今天我架起了三脚架用大相机拍摄而已。使用手机算不算拍照呢?我想他是不可能管得到的,这是对摄影认知的愚蠢的错乱,是懒惰盲目的管理,他和制定规则的都应该去好好地学习摄影。还好那个角度不是我特别想要的。凌霄塔的拍摄难度确实印证了我昨天的担忧,附近有一处或许不错的制高点,但是是村民改造过的联排私宅,有几户还养着大狼狗,特别吓人,我问了好几个附近的人都说不能上去,只得无奈离开。须弥塔就好多了,顺利拍完。下午去了非常特别的华塔,华塔也叫花塔,是较为罕见的一种塔,北京有两座,这座华塔在规模和建造方面都更胜一筹,最特别的是塔上的雕塑虽然内容是佛教题材却不太像来自佛教,有一种西方城堡的哥特风格或高迪建筑的感觉,尖叫的怪兽和扭曲的线条揉杂在一起,像一团躁动的混沌。最后去了灵济寺澄灵塔,介绍上说始建于唐,但全然是辽塔样式,辽塔一般都显得十分庄重雄浑,这却是一座清秀的辽塔,体量也是正定四塔中最小的一座。难得的是这座塔是唯一一座寺庙依然存在并且还有和尚的寺庙,是一座活着的塔。
广惠寺华塔,金
灵济寺澄灵塔,唐
20180918
塔的拍摄完成了,今天去了隆兴寺。这座寺庙在全国范围内并不算知名,但是带给我极大震撼,它绝对可以跻身顶级寺庙。庙宇规模宏大,大概有五进?我甚至一度迷失在其中,当然对于路痴的我也不是很意外。不仅大而且内容丰富保存完好,之前我已知晓的有被誉为中国最美观音的摩尼殿倒坐观音,我觉得最美的不是观音,而是它所处的一整片错综复杂近乎抽象的墙体,这面墙在模拟青绿山水的二维空间,但却是三维的雕塑,在中国传统的雕塑中似乎鲜有尝试。这尊观音最为知名,但之后的几处景观有过之而无不及,最震撼的是大悲阁高达二十多米的铜铸千手观音,是世界上最大的铜铸佛像。它通体青黑,数十只手在身后直丫丫的展开,让我偏离了对千手观音的寻常印象,产生了一种神妖一体的感觉,这种感觉很少在汉传佛教中出现。其佛坛下方的力士雕像也是饱满生动实属上乘。毗卢殿的毗卢佛铜像也非常惊艳,由三层四身相连、面向四方的坐式毗卢佛和三层莲座摞置而成,有一种无限感,一共1072尊佛像,是一尊绝无仅有的孤例佛像。除此之外,转轮藏阁的巨大木制转经和慈氏阁的印度风格弥勒佛也值得一看。这座寺庙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壁画损毁严重,大多斑驳隐约了。
下午再次去了离酒店最近的须弥塔和凌霄塔逛逛,昨天发现了一处拍摄须弥塔的新角度,去补拍了一张。又去了凌霄塔进行了报复性拍摄,并在周边的小公园收获了一处不错的角度。
凌霄塔(宋),塔记照片
须弥塔(唐),塔记照片
广惠寺华塔(金),塔记照片
隆兴寺侧记
文字:林舒
摄影:林舒
林舒,1981年生于福建。以摄影、绘画和出版物为主要创作形式,现生活工作于北京。
微信公众号:塔相
图文由林舒授权刊登,theCreator编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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